
在亲戚眼里,我从小就是个“乖孩子”。这顶帽子扣下来,很多话便堵在了胸口——大人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替我回答,仿佛我的声音是件多余的东西。久而久之,我学会了把话咽回去,把心思藏起来,只在味蕾上,保留着一份不容侵犯的固执。 那时最爱的,是一碗河南家里的红薯面条。母亲会先将红薯面用热水烫过,反复揉捏,再裹上一层精白面,用那根油亮的擀面杖,在案板上擀成一张赭色的大圆月亮。切成韭叶宽,下锅煮得筋道爽滑。灵魂是那碗调料:新捣的姜蒜水、小磨香油、浓稠的芝麻酱,还有把炒芝麻碾碎后馥郁扑鼻的芝麻碎。面条捞起,烫两片翠绿的菠菜,一顿朴实无华的盛宴便成了。 那个中午,我像捧着一个神圣的仪式,把面端进自己的小房间。只是出去片刻,回来时,世界就变了。有人说:“你碗里的面,被谁尝了一口。” 就这一句,像一根针,瞬间刺破了我心里那个小心翼翼维护的、关于“完整”和“专属”的气球。 我没吵没闹,但眼泪却不争气地、汹涌澎湃地往外冲。那是一种复杂的崩溃:有心爱之物被染指的委屈,有边界被轻易踏破的无助,更多是那种连一碗面都守不住的、深深的挫败感。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大人们手忙脚乱,最终重做了一碗。可第二碗,调料似乎仓促,火候好像不对,它只是一碗能果腹的面,再不是我心心念念的“那碗面”了。 从那以后,“我的”界限变得格外分明。别人碰我的东西,我会想方设法“回敬” 过去,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。这种锱铢必较的执拗,保护了我,也困住了我。 不知从何时起,那身尖刺被时光慢慢磨钝了。 我开始学着分享碗里的菜,不再计较无心之失。不是东西不再珍贵,而是我明白了,比“守护所有”更重要的,是“珍惜所有”。把一些东西看得太重,就像紧紧攥着一把沙,攥得越紧,流失得越快,只剩烦恼嵌在掌纹里。 成长,或许就是一个从“捍卫自我”到“安放自我”的过程。 我们曾以为,划清边界、守住所有,就能获得安全。后来才明白,真正的强大不是紧紧攥住什么,而是清晰地知道什么是不可动摇的核心,什么是可以随风而去的微尘。就像那碗无可替代的红薯面条,它真正滋养我的,并非那口没吃到的“完美”,而是日后无数个日子里,我能心平气和地与人同坐一桌,分享一餐一饭的从容。 那碗面我终究没吃完,但那个为它哭泣的男孩,已经被时光煮进了更豁达的滋味里。好了,面凉了,故事也讲完了。咱们下回,再聊别的滋味。#最后的倔强 #俯卧撑打卡 #不可思议 #小时候味道 #回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