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堂搭在老屋的堂屋里,黑白照片上的奶奶,嘴角还带着没抹平的笑意。三叔蹲在门槛上抽烟,见我来了,往旁边挪了挪:“你姑……真能来?” 我望着村口的路,心里没底。姑姑当警察十五年,从警队新人熬成了刑侦队长,却把回家的路熬成了模糊的坐标。奶奶的哮喘犯了三次,住院时拉着我的手念叨:“就想看看她穿警服的样子,是不是还那么瘦。” 这次是实在没办法了,三叔找了个做假证的,弄了张“死亡证明”,托人给姑姑单位寄了去。奶奶躲在里屋,听见院外有动静,赶紧往寿衣里钻,被我按住:“等确认是她再躺。” 唢呐声刚起,院门口就冲进个穿警服的身影,帽子都跑歪了。姑姑扑到灵堂前,看着照片就跪下去,肩膀抖得像风中的叶子:“妈!我回来了!您怎么不等我啊……” 她十五年没回家,头发剪短了,眼角有了细纹,可哭起来还是像小时候被奶奶揍时那样,带着股犟劲。奶奶在里屋听见声音,捂着嘴直抹泪,被三叔瞪了一眼:“别出声!” 正乱着,院外又进来群人,穿的都是警服,为首的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警察。“李队,我们陪你回来看看。”老警察拍了拍姑姑的背,“阿姨生前总说,你是她的骄傲。” 姑姑这才抬头,看见身后跟着的人,愣住了。有她带过的徒弟,有一起破过案的搭档,还有当年她救过的那个小姑娘,现在也穿上了警服,手里捧着束白菊。 “我们都知道阿姨想你,”小姑娘红着眼说,“那年我被拐走,是李队追了三天三夜把我救回来,她自己脚筋都被划断了,躺医院时还说‘别告诉我妈’。” 老警察从包里掏出个相册,翻开,里面全是姑姑的照片:有她拿奖状的,有她蹲在路边吃盒饭的,还有张是她和奶奶的合影,奶奶踮着脚给她整理警徽,笑得一脸褶子。 “这是阿姨托人寄到队里的,”老警察声音哽咽,“她说怕你工作忙,没时间回家,让我们多照点照片给她寄去。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,‘我闺女今天破了大案’‘我闺女又瘦了’……” 姑姑翻着相册,眼泪掉在照片上,晕开了奶奶歪歪扭扭的字迹。里屋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奶奶扶着门框站在那,寿衣还没穿好,露出里面的碎花棉袄。 “妈?”姑姑猛地站起来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奶奶抹了把脸,快步走过去,伸手捏了捏姑姑的胳膊:“瘦了,真瘦了……” 姑姑扑进奶奶怀里,十五年的委屈和想念全化作哭声:“妈,我错了,我不该不回家……” 那些警察站在院子里,没人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