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诗云: 江潮拍岸千年事,风樯连云万里诗。 汽笛一声穿今古,犹见春申凿港时。 长江在江阴拐出一道雄浑的弧线,将战国春申君黄歇的封地浸润成文明的琥珀。黄田港的涛声里,沉睡着王安石未酬的宦游梦,激荡着朱昌叔"翠屏风"的山水韵,更裹挟着一代人关于大客轮的集体记忆。这座被《太平寰宇记》记载的古港,正以全息投影的方式,在滨江公园的晨雾中复活。 楚考烈王十六年(公元前247年),黄歇的船队在江阴抛锚。这位战国四公子之一不会想到,他为灌溉农田开凿的港汊,日后会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。《江阴县志》载其"凿港引江,溉田万顷",港口东侧的君山,至今留存着圣妃庙遗址——这座南宋绍定年间为妈祖所建的庙宇,见证着当年"海外珠犀常入市"的繁华。北宋元丰年间,王安石的足迹踏上黄田港。这位写下"春风又绿江南岸"的政治家,在《予求守江阴未得》中描绘了"黄田港口水如天"的盛景。他或许不知道,自己的妹夫朱昌叔正在《忆江阴呈介甫》中勾勒"鱼虾接海随时足"的江鲜王国。两宋时期,江阴市舶务年税收达百万贯,占全国市舶收入的七分之一,波斯商船与闽浙海舶在港内抛锚,将江阴土布与越窑青瓷运往海外。 1964年冬,十岁的我第一次站在黄田港码头。"东方红"客轮的汽笛声穿透晨雾,与江鸥的长鸣交织成奇妙的交响。记忆中的母亲连夜腌制咸鱼咸肉,将脚踏糕用油纸包了三层,仿佛要把江阴的年味全部装进蛇皮袋。亲戚的自行车载着我们穿过通江路,驼铃声惊起寒鸦掠过明代浮桥。三等舱的大通铺散发着樟木香,舷窗外的长江泛着青铜色的光。凌晨时分,吴淞口的灯塔刺破黑暗,黄浦江的涟漪中倒映着"亚细亚"火油公司的霓虹。十六铺码头的吊机在晨曦中舒展铁臂,表姐挤上巨龙牌无轨电车时,香蕉座在转弯处划出优美的弧线。上海阿婆的吴语吆喝,大世界的哈哈镜,西藏中路的奶油五香豆,构成了我对都市文明的最初想象。 2018年8月29日,最后一班渡轮鸣笛告别。黄田港完成了1300年的航运使命,却在原址上生长出更璀璨的文明。考古学家在江底发现宋代沉船,波斯玻璃器与江阴土布在淤泥中共眠;智能感应屏用《水经注》的语言解析水质,5G信号与漕运密码在云端对话。滨江公园里,原候船大楼变身城市记忆馆。全息投影重现1949年渡江战役的硝烟,VR眼镜带我们穿越回王安石时代的市集。